冬日幻想：贝多芬的七重奏

2021-01-28 11:14:26 来源：中国妇女报责任编辑：吴玫

　我把两周前刊登在《中国妇女报》上的文章《少年门德尔松：反射着太阳光芒的珠贝》转发到“今日头条”后，一位读者留言道“门德尔松是极少数含着金钥匙来到世界上的古典音乐家，他的音乐很阳光。但莫扎特的一首单簧管协奏曲展示了真正、彻底的乐观是什么样子的。”他说的那首单簧管协奏曲，是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而真正、彻底的乐观是什么样子，我想他所指的是莫扎特那首作品的第二乐章。那个慢乐章，的确好听至极。还记得由梅丽尔·斯特里普和罗伯特·雷德福主演的电影《走出非洲》吗？女主角凯伦沉浸在对洒脱不羁的男主角邓尼斯浓浓的爱意中后，总是将等待爱人归来当作生活中的琼浆玉液，陪伴等待中的凯伦的，就是莫扎特《A大调双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当然，因为悦耳又感人至深，将此曲挪作电影背景音乐的，何止《走出非洲》。只是觉得，就“乐观”而论，《走出非洲》的引用，最为恰切。由此出发来对比门德尔松的少作与莫扎特《A大调双簧管协奏曲》的织体，总觉得不够尽意。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门德尔松，又怎么能体会得到莫扎特那蹚着生活的泥淖依然积极向上的乐观？

　　那么，古典音乐史上有没有一首作品可比附莫扎特《A大调双簧管协奏曲》的？

　　1792年，也就是莫扎特去世的第二年，22岁的贝多芬从家乡波恩出发来到了维也纳寻求音乐事业的发展。这句表述给人的感觉好像莫扎特与贝多芬之间隔着时间的千山万水，事实上，去世时只有35岁的莫扎特，也就比贝多芬大了21岁，两者之间又有一个海顿老爹关联着，所以，贝多芬的创作受到过莫扎特作品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要在作品目录都非常丰富的两位作曲家的作品里各选出一首来，再在中间画上等号，还真不容易。
　　2021年1月21日，上海交响乐团正厅有一场名为“冬日幻想：贝多芬的七重奏”的音乐会，演奏者是选自上海交响乐团年轻的演奏员们。
　　打从上海交响乐团从湖南路搬到了复兴中路有了自己的音乐厅后，上海交响乐团的正厅和演艺厅因其出色的音响效果，吸引着世界各地的著名乐团和演奏家，所以，无论是正厅还是演艺厅，音乐会总是排得满满的。2020年1月之前，我哪里会意识到这个问题？2020年年中，我们又能去音乐厅聆听音乐会后，我猛然意识到，世界名团、著名演奏家被疫情阻挡在国门外后，倒是给我们自己年轻的演奏家们提供了机会，比如，让一群名不见经传的上海交响乐团演奏员在正厅演出一首不被人熟知的贝多芬作品。
　　1800年，在维也纳闪展腾挪了8年以后，贝多芬的早期作品开始陆陆续续面世，其中，就有一首《降E大调七重奏，作品20号》。此曲首演于1800年4月2日的维也纳布鲁克剧院，这场音乐会也是贝多芬抵达维也纳8年后第一次向维也纳市民展示自己的创作才华。这是一场对贝多芬来说非常重要的音乐会，成功了维也纳就是贝多芬的福地；反之，贝多芬的音乐生涯乃至古典音乐史，恐怕都要改写。可喜的是，这场音乐会获得了巨大成功，维也纳市民以极大的热情和宽广的胸怀接受了来自波恩的年轻人。那么，贝多芬为自己在维也纳的第一场商业演出准备了哪些曲目呢？《C大调第一交响曲》《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以及《降E大调七重奏》。
　　今天，我们已经非常熟悉贝多芬的《C大调第一交响曲》和《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唯独那首《降E大调七重奏》，似乎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同样是乐圣贝多芬的作品，何以在受众层面遭遇如此大的亲疏差别？相对交响作品，室内乐原本就“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七重奏作品，又是古典音乐舞台上露面很少的室内乐。
　　我们先来看看贝多芬为自己非常看重的这首《降E大调七重奏》配置了哪七种乐器：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圆号、大管和单簧管。这样的编制，呈现在舞台上通常是低音提琴居中，左右两边分别排列着弦乐和管乐。正因为这样的乐队队形？我们聆听演奏家们在舞台上演奏《降E大调七重奏》时，常能体悟到弦乐与管乐互相挑逗、互相唱和、互相斗技的欢欣片刻。
　　也是因为贝多芬用一首《降E大调七重奏》给了演奏家们辽阔的表演空间。用时40分钟的这首作品，总共由6个乐章组成，分别是柔板——有活力的快板、如歌的柔板、小步舞曲速度——三声中部、主题与变奏：行板、谐谑曲：很快且活泼的快板——三声中部、行板——进行曲风格——急板。仅从每个乐章的乐章名称，我们庶几可以体会到，1800年的维也纳还没有让贝多芬怒发冲冠，事实上，我们在现场听上海交响乐团年轻的演奏员们演绎这首作品，激昂又贴合了这场音乐会的标题：冬日幻想——假如不是世事特殊，他们几位想要在这个年龄于上海交响乐团正厅里合作贝多芬的《降E大调七重奏》，恐怕就是一个梦想。当梦想成真后，他们无比珍惜，所以，行板、柔板、急板等等音型，他们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又分毫不差地将作品优美而耐人寻味的意蕴传达给了现场乐迷，这就为当年维也纳市民何以喜欢这首作品做了一次明晰的注解。
　　每一首古典音乐的第二乐章慢板，总是最动听的，贝多芬的《降E大调七重奏》也不例外。这一乐章一开始，先有单簧管奏响该乐章的第一主题，接着，小提琴用乐器自有的优势以同样的旋律回应单簧管。随即，管乐不甘示弱地合奏出了该乐章的第二主题，那么，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也会心一笑紧紧跟上了管乐的节奏，演奏就此进入到该乐章的发展部……这个慢乐章，第一耳朵，让我觉得耳熟能详。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聆听的作品呀，所以，一边享受上海交响乐团年轻的七重奏组的音乐奉献，一边搜肠刮肚地判断：这旋律何以听来似曾相识？是的，它让我想起了莫扎特《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所谓莫扎特与贝多芬之间的承继关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难怪这场音乐会的宣传单片上会这样描述贝多芬的《降E大调七重奏》：“作品的音乐风格和形式都与18世纪小夜曲一致，洋溢着青春气息，拥有优美轻快的旋律。”青春气息和优美旋律，不就是不朽的莫扎特的音乐标签吗？（吴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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