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时评：一个山村女孩仰望多少次，才能看到音乐天空

2020-08-25 14:33:58 来源：光明日报客户端 责任编辑：曹林

　　贵州山区小学的摇滚演唱会，网络上观看的142万人，可能很多人都跟我一样，是在湿眼中看完的。你知道吗？别说一场属于她们的演唱会，即使只是把山村女孩与“演唱会”这几个字联系起来，就要付出多少努力，突破多少想象，翻越多少高山，仰望多少次天空，这，就是触动人心的原因。刚看到一篇渲染焦虑的文章说，城市中产孩子兴趣班鄙视链中，马术排第一，钢琴只能排最后，这条新闻的映衬下，这场为11个山村女孩办的演唱会尤其珍贵。
　　贵州六盘水，曾经的海嘎小学由于条件差，差点因没有老师而关闭，顾亚老师改变了这一切。2018年，为了让孩子们更自信，顾老师带领喜欢音乐的孩子成立了两支摇滚乐队，他在网上发布的一条乐队排练视频，引爆外界对这里的关注，多方努力下，如今学校有了200多件乐器，成为具有六年制的完全小学。音乐种子在孩子们心中发芽，主唱晏兴丽说长大后想坚持做音乐。11个女孩用一场属于自己的直播演唱会，为这个非凡的暑假画下句号。演唱会的烟火照亮整个山村，这个闪亮的日子也成为孩子中心中的一道照亮远方的光芒。
　　感谢那些善良的人们，当这些热爱艺术的孩子说对着镜头大声说出自己的梦想，有的说想成为摄影师，有的说想成为鼓手，有的说想成为歌手时，人们都在给她们点赞，热情地鼓励她们，没有“山里的孩子搞什么艺术”“还是先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再谈音乐”“现实点吧音乐当不了饭吃”之类的冷言冷语——这些声音在过去曾很流行。教音乐的不是体育老师了，山里的孩子敢大声喊出“想当音乐家”了，一群人接力“众筹”帮着孩子们实现自己的梦想，为她们点灯而不是灭灯，这就是进步，比“多少人脱贫”“多少山里娃考上名校”更让人感到欣慰的进步。
　　我的一个学生，到青海支教，教孩子们艺术课，画画，音乐，跳舞。我曾跟她开玩笑，穷人的孩子要改变命运，最需要的难道不是学好语英数理化去拼高考，从而走出大山走出贫穷吗？艺术对他们是不是太奢侈了？她严肃地说，老师，孩子如果没有艺术，会对“诗和远方”有想象力吗？你一定听过放羊娃的故事，他的梦想就是“放羊－娶媳妇”的死循环。她激动地说，这样的贫穷循环，你一定以为是知识的贫困，实际并非如此，光有知识而没有想象，考上名校又如何呢？还有另一种单调的循环：考清华→努力学习→找工作→挣钱→娶媳妇→生娃→考清华。没有艺术去开拓人的视野和梦想，去点燃我们的多元兴趣，孩子们只能从一种单一匮乏的追求跳进另一种单一匮乏的追求，目光短浅，坐井观天，精致利己，缺乏创造力。
　　真的，她说的这番话真震撼了我，所以当我看到海嘎小学11个女孩的摇滚演唱会时，更理解了那个老师坚持的意义。兴趣不仅是最好的老师，也是让人自信的源泉。顾亚老师帮他们组建乐队，就是提升山村女孩的自信，在自信中去学习，与自己的心灵和大山外的世界对话。
　　每当谈起山村学校，人们谈起的都是升学率，用本科率去衡量，用考上几个北大清华证明教育的成功，凸显改变命运的重要，强调山里的孩子必然多奋斗很多年，多付出很多，才能和城里的孩子坐一起喝咖啡，他们必须比城里的孩子更成为“学习机器”，才有未来。用这种价值标尺来评判时，很少有人去问他们的艺术爱好，问他们的梦想。于是，他们对音乐、绘画、摄影、体育的爱好，就完全被埋没了。音乐是体育老师教的，绘画是语文老师教的，现实限制着他们的想象力，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多彩的艺术，只有咬着牙的苦读。一个山村女孩仰望多少次，才能看到音乐的天空？那篇谈中产孩子兴趣班鄙视链的文章中，运动类排前面的是马术、高尔夫、冰球，跑步在最后。乐器类排前面的是管风琴、竖琴、大提琴，钢琴排末尾，即使排末尾的，对她们可能也是奢侈品。
　　乡村孩子跟城市孩子最大的区别，很多时候都不在文化知识，而在艺术教育。有一篇特稿写的是那些跳出大山考上名校的孩子在名校遭遇的文化休克，题目叫《考上北大，然后呢》，一个细节让人感觉很沉重：她更“敏感”的时刻在别处，比如Word、Excel都不会，险些挂掉计算机课。一个学生入学时加了很多社团，比如象棋社，但很难融入这些圈子。他以为自己爱好下棋，水平也不错，可社团真正的核心成员早已是参赛的水平，平时交流棋谱，很多专业名词他压根儿听不懂，也插不上话。还有一个学生，他大一时，辅导员找到他，和蔼地建议，可以打网球，“这样能更好地融入同学”。2018年1月，北京大学学生资助中心面向受资助的2017级学生发放问卷。收回的135份问卷中，62%的学生自认学业基础差，半数人自感缺乏自信和不擅社交。
　　这种自信，正是顾亚想通过乐队传递给她们的，不是与那种鄙视链攀比，而是梦想的自由和多元，让走出大山的孩子可以自信以用绘画表达，用歌声对话，在摇滚中发掘创造力。从“海嘎少年的夏天”演唱会中她们的笑容和歌声中，能看到属于她们这个年龄应有的自信。对中产孩子来说，这也许只是无数兴趣班中的一个，但对海嘎爱音乐的小姑娘来说，是点燃她们梦想让她们往上攀爬的一束光。
　　（作者系知名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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