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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炉香》:一出华丽的残酷剧目

2020-08-05 16:29:56 来源: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责任编辑:关耳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初载于1943年《紫罗兰》杂志第二期至第四期,收入1944年8月上海杂志社的小说集《传奇》。它是张爱玲中篇小说的处女作,被公认为确立张爱玲风格的作品,也是作家融合古典与西方叙事技巧的尝试。随着许鞍华导演日前荣获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金狮奖,其最新电影作品《第一炉香》随之曝光全新海报,这部仅仅三万多字的小说再度引起关注。
  抛开许鞍华的选角在网友中引发的巨大争议来谈,张爱玲的小说本身就很难改编成一部能够符合多数网友期待的影视作品。张爱玲的小说,好不仅体现在“皮”,而且体现在“骨”,往往一个人物所呈现出的,是整个时代人物的精神写照;而一事一物如衣物、房间、花鸟等生物,甚至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一柄执扇,都有其各自含义,各有生命,用以彰显人物当时心境、所处环境与背景。要将其从华丽的文字语言变成具象的电影语言,很难,很大可能只能呈现“皮”而难现“骨”,徒有“形”而失了“魂”,以至于会矮化小说的精髓。而在许鞍华看来,“张爱玲把人性的方面都写出来了,目光比较平等”,所以此前许鞍华对于张爱玲作品可谓“情有独钟”,进行过多次“影视化”,如《倾城之恋》、《半生缘》、《金锁记》等,但实话说,几部作品的效果均不很理想,既没有完全构建起张爱玲所营造的那个独特世界,也没能体现出许鞍华对于女性叙事的独到解读,塑“骨”之路仍需探索,因而许鞍华的《第一炉香》,可以看作是她执念下的再一次“试水”。
  再说回这个故事本身。三个主角,梁太太、葛薇龙、乔琪乔,都被当时纸醉金迷的旧香港锻塑成了欲望的追寻者,也是华丽衣袍覆盖下的空罐头几个。梁太太是彻头彻尾的丛林主义者,美丽、残暴、冷冰冰,尖酸刻薄又不留情面,丝毫不隐瞒掩饰自己的金钱欲、统治欲甚至是情欲,靠着嫁给富人老头委作姨太太累积了自己的原始财富,而后毫无感情的利用身边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将优质且有用的男性收为裙下臣,将钱色交易变成了向上爬的攀梯,宛如“一个关起门来留住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的小慈禧太后”。正如她的出场,“一身黑,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有一种致命的毒性。葛薇龙,“眼睛长而媚,双眼皮的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纤瘦的鼻子,肥圆的小嘴。也许她的面部表情稍嫌缺乏,但是,惟其因为这呆滞,更加显出那温柔敦厚的古中国情调。”在楼下莺歌燕舞的诱引下,在楼上满衣柜华丽衣袍的卷席下,“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歌;柔滑的软缎,像《蓝色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她从一个坚信自己行得正不怕影子斜的女学生,变作红粉佳人往衣柜里一钻,在所谓的声色繁华的香港上流社会派对中滚身出来后,终至燃烧朽化为艳俗骷髅一个,“他爱她不过是方才一刹那”,既痴傻又悲情,是一个欲望的牺牲品。乔琪乔,以一身好看的皮囊流连万花从中,“他比周吉婕还要没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和石膏像一般。在那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底下,眼睛像风吹过的早稻田,时而露出稻子下的水的青光,一闪,又暗了下去了。”不做承诺,不许誓言,对葛薇龙直言“我不能给你婚姻,也不能给你爱,我只能给你快乐。”渣的是明明白白,活的却是浑浑噩噩。利益之上、享受至上、欲望之上,爱情、亲情、尊严、人性,在物质利益面前通通不堪一击,都是可交易之物。
  “穿也穿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社交场中,也小小的有了点名了;平凡通常女孩子们所神往着的统统,都实验到了。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么?”直到后来葛薇龙看见妓女时道:“本来吗,我跟她们有什么分别?”“怎么没有分别呢?她们是不得已,我是自愿的!”自愿纵身跃入欲望的深海,以为可以在时代大浪里游刃有余,甚至能够搏击一番稳安浪尖,却不过是无处泊身的浮萍而已。
  其实,张爱玲在小说伊始,就已经昭示了故事的结局。她透过葛薇龙的限定视角,对梁太太那座城堡周边的环境作了一个细致的描绘,“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而在最后笔锋一转,以自己作为作者的全知视角写道,“这里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地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由此延伸出的,是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不合时宜的各式欲望,在这个城堡中经历了从极尽追求之事到亲临幻灭之痛的跌落感。最后,梁太太、葛薇龙、乔琪乔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继续着他们的个人选择,尽管生硬地如同幻境一般,也不想抽身出来。
  梁太太、葛薇龙、乔琪乔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审美而生硬搬来的“荒诞、精巧、滑稽”的中国,他们自身,也是殖民地所特有的东方色彩的一部分,不过都是香港当局取悦于欧美游客的种种“设施”而已。在这个故事里,无论是地界,还是人物,都是丢失了“自身”的存在。一炉沉香屑烧完,完整呈现的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滑稽戏,是谎言和幻觉堆砌的华丽帷幕,背后是空荡荡的悲凉、残酷、无解的命运。而在情爱物质欲望的沉沦过程中,数次伴随着雷霆发问:这一出诱人的华丽剧目,你拿什么来换?
  以精神,换物质;
  以献身,换欲望;
  以人性,换享受。
  这是张爱玲的高明之处,既写出了“小”——葛薇龙和乔琪乔的小情小爱,梁太太的自我欲望世界;也写出了“大”——殖民时代本身带有漂泊感和无力感的香港,一座华美悲哀带有讽刺意味的城,一个精神世界贫瘠的时代。而要透过这些个人物的奇情故事,展现背后那个庞大空荡的时代与世界,张爱玲做到了,不知道许鞍华导演能不能做得很好?我们且期待吧。(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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